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氦核20180621

我曾经是极度喜爱围棋的。虽然现在也是极度喜欢，可是两种喜欢有着本质的差别。和许多小朋友一样，我第一次接触围棋是在我很闲的幼儿园时期。当年流行学点什么，我先尝试了画画，画了一个月的公鸡和云彩，一笔一划认认真真。不过后来我妈形容那些画如同煮好的面放久了，搅成一团越吃越多。最后画的东西从纸上溢出来，洒得欣赏者身上到处都是，甚至恬不知耻地散发出浓浓的油香。英明的老妈立刻斩断了我和画画的牵连，再也没去过那个画室。虽然后来我在小学搞起了漫画社，漫画依然看起来像面，但是受到了几个好友的喜爱，当然这是后话。

没事干的小孩子每天当然不是只能遐想。在那个接触电脑游戏还为时过早的年代，同学们大多学起了珠心算。我个人是喜欢计算的，尤其喜欢有规律的计算，找规律和计算永远是我在寒暑假作业的小本子中首先写的部分。可是看见每个珠心算的小朋友每天放学都要去上课，我从那时便展现了我天生的懒惰，毅然决然地无视了珠心算的盛情。小时候我也没有展现出学习的天赋，在幼儿园也看似是个乖乖小孩，实则是个极端害怕老师同时又极端厌学的毒瘤。

当我还在想象自己长大变高的普通的一天，有位围棋老师带从距离幼儿园三百米外遥远的小学来到这里，上了一节围棋启蒙课。可能我从小就是个极端的人，在平时的游戏中就展现了过人的“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”的能力。那时见得不多的我，了解了围棋可以将对手的棋子从棋盘上驱逐的奥秘后，在放学的报名会上和老师对上了眼。也许这本身就是一条兴趣的路，中间辛苦了点，但是终究是从兴趣开始的路。我像是第一次吃蜂蜜，对未知无限好奇，并且享受其中。同时报名的还有三个同学，皆是我的好兄弟，其中两位自幼儿园起就失散了，只剩泽林老哥和我现在偶尔假期里约个球，一起吃个雪糕喝几瓶碳酸饮料。

学棋的路就这么开始了。我的进步飞快，不久就去小学，和小学里的大孩子一起学习围棋，上了小学就更方便些。其他同学放学去上英语班、数学班的时候，我却在围棋盘上享受游戏的快乐。不同于普通的游戏，围棋从一开始便是争夺胜负的游戏。小孩子和大人不同之处便体现出来了，没有杂七杂八的消遣放松娱乐交友锻炼大脑之类的种种理由，小孩子玩游戏就是为了胜利，也因此进步神速。当时村里有个老师也在教围棋，我就偶尔去他家里。还记得当时是暑假，老师指导我在电脑上下棋，有一盘棋下出了一个征子，从左下角一直杀到右上角，最终对方全军覆没，我这才发现手里的绿豆雪糕化了汁，流的满手都是。

但是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，我有着人们印象里小朋友拥有的全部特点。我除了每周两次的下棋时间，很少有集中精力做事的时候。我比周围人想象地更加活泼，邻里间也是出了名的“人来疯”。但是欢脱的一面只占据了生活的少部分，我受了气哭的比谁都多。我妈说我小时候表情总是很凝重，大概在心里时常揣着几件国家大事，忧国忧民。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，可能围棋发掘出了我的真性情，该让就让，该杀就杀。对于提不起劲的事可能转眼就忘，相反感兴趣的事化成灰了都会记得。

学棋是有测试棋力的比赛的，这也是所有棋手奋斗的目标。这其中不乏一些需要到省城去打的比赛。我先先后后参加了不少。在一年级一次“三鹿”冠名的育苗杯比赛上，我竟然定上了二级，奖品不是一箱牛奶，而是一张合影和一张奖状。这是各科成绩平平、在期末期中考试连双百都没有得过的我，不喜在人前表现也因此从来未被老师注意过的我，得到的自出生以来最大的荣誉——围棋业余二级证书。虽然连个段位都不算，也并没有称霸我的小学，可正是从那时起，我开始意识到围棋给我带来的快乐之外的东西。围棋让我的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和荣誉感。我也从那时起爱上了喝牛奶，于是个头飞涨。

定上围棋二级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分界点，我的老师开始推荐我去市里的围棋班上课。第一次去那里下棋，遇见一个不大的小哥哥，杀得我片甲不留，看我抓耳挠腮时和我互换了黑白子，结果又一次杀得我片甲不留。我当时就对他另眼相看，中午还和他一起去少年宫一起吃面。我们棋风有些相像，他擅长推陈出新，大杀大合却都用的巧劲。我们也都喜欢吃面，后来不知为何在没见过他下棋了。

那些年我除了学校的文化课以外，剩下的时间大都下了棋。我的老师是一个善良而含蓄的人，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，在那目光之下什么都藏不住。老师也算围棋江湖中人，我跟着他见到了很多下围棋的人。我也慢慢走出了自己村里那一亩三分地，渐渐发现了周围很多的下棋的人。在一个有点冷的冬天，我寄住在了老师家里。每天跟着老师去棋校，回来就摆摆棋谱，检讨棋局或者上网下棋。那时我跟着老师去他不同的授课点，和不同的高手对战。我们就像行走江湖，潇潇洒洒。那时经常和老师在中午走进一家粥屋，点两碗黑米粥叫几碟小菜，饭后在享受一个超大苹果，晚上回到家门口的小饭馆里吃一顿鱼香肉丝。在老师家没住多久，我就回家了。在同一年，全市的比赛里，我七战全胜升上了初段。

小孩围棋界也可以称得上一个小江湖。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，从村里一起同行的一个初中大姐是我最好的朋友，老妈看我们同路，每周末就把我托付给她。我们一起学棋，但是当年我从来没有赢过大姐。虽然赢不了，但我已经悄悄把大姐作为了我的目标。下棋的人似乎就是如此矛盾，又是好友，又是对手。平时下完棋走上棋校的天台，小朋友们就在那里休闲活动，欺负大姐就成了当年的热门项目。大姐也很善良，陪我们疯。中午大姐也会领着我去吃饭，有时是令人满头大汗的麻辣烫，有时是散发浓香的烫手煎饼果子，路边摊总是好吃的，大姐有时也会请我吃烤面筋，不过总是害怕我吃坏了肚子。我意外地进步飞快，一段时间后大姐竟然也时常输给我，下完棋以后，正在开心的我注意到她悄悄地哭了，突然意识到她的难受。学业和生活繁忙，她没有我那么有闲空，在练上二段后也没有很明显的进步，于是很快她就放弃学棋了。后来我们没再联系，去年从围棋老师那听说她已经结婚，总觉得有些恍惚。

三段比赛那回，我借住在省城亲戚家里。不过意外的是，我感冒了，发起了高烧。第二天要去比赛，大家连夜带我去最近的医院。我脑子里难以装进任何多余的思考，我突然觉得下棋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。可是在高烧之下，我的运气变得非常好，一盘接一盘，连胜五盘打上了三段。这就是我下围棋的巅峰时刻，我也再也没有像这样置死地而后生过。巧的是，四连胜时我的对手，在大学的一次比赛中又与我相见，两人一见如故。

四年级暑假我又去打新的比赛，输掉了升段比赛的那天，我回到酒店，中午时分，正逢电视机里播放奥运会，一百一十米栏，刘翔受伤退赛。我默默地看完了全程的直播，默默地在厕所抹眼泪。后来我忙着其他的事，也没有什么精力再去下棋，更没有什么成绩了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学棋这么多年，我从初学变成了四段，老师也从四段变成了五段，但我因为很弱，还是会被老师授三四子。后来我因为学业和心态，慢慢背负了太多东西，反而下不出好棋，虽然还是很厉害的小棋手，但在瓶颈里待得久了，就有点懈怠了，慢慢也退出了这个江湖。上了中学之后，再没有怎么下过棋。倒是当年没什么起色的学习成了我的主要任务，可以说是很意外了。而我依然保持的一些习惯只是一些关于其他无聊琐事的边边角角。毛毛躁躁的我，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下围棋的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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